文字版 一个 XJTUer 的生活小树洞 - #152 by 咱是贤狼赫萝
根据真实事件改编,我是十一年前认识学姐的。那时我刚上高中,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六点半开始的早操。迷迷糊糊挨过早操,人也差不多清醒了,然后就是找个地方吃早饭。大部分时候是去食堂买油条豆浆,有时候也会和同学们三三两两出学校,找个小店喝米粉。
小城市盛产米粉,油亮的红辣子浇在雪白的米粉上,搭配着翠绿的葱花和苏蔓,这才是一天的开始。很多住校生懒得出学校,甚至会让走读生帮忙打包带到学校,找个角落偷偷摸摸地喝粉。
我清楚地记得,那是一个微凉的秋日,我穿着长袖外套,缩坐在小店的角落,睡眼惺忪地等待着我的米粉。“你好,五碗米粉打包,多加酸菜。”一个软糯的女声传来。我抬眼看看她,先是看到了纤细的小腹,很快隐入白色长裙,上身套着一件松软的米白色外套。再往上看到她的长发随意地盘绕起来,露出一截雪白的脚子,在初阳照射下,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。她侧过头,打量了一下店内,然后找了个座位坐下来等待。我看见同坐的同学对着我挤眉弄眼,突然反应过来我盯着看了太久了,于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。
我们的教室就在楼梯口,我的座位刚好靠窗。那天下午,我正无聊地坐在座位上,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轻飘飘地走上楼梯,白色的长裙一摇一摇的。是早上那个女孩子。我看着她,慢慢走上楼梯,继续往上,然后进了一个高三的教室。哦,原来她比我大这么多。
接下来一年,我慢慢了解了她的生活。早上她会给同学带很多米粉,看来她人缘不错;下午吃过晚饭,有时候她会在楼梯口站着看看落日,有时候一个人,有时候和几个女同学一起。她喜欢穿裙子,在有些特殊日子,学校会要求穿校服,她也只穿上衣,下身依然是长裙。真是一个爱美的小女生。
高中的生活平淡如水,直到她毕业,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。而她,应该也从没发现一个小学弟偷偷观察了她很久。少年人的感觉总是这么虚妄,我也从没想过要发生点什么,只是单纯地欣赏,像是在看一部电视剧。一点可能的淡淡的盲目爱恋,很快渗灭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。我的生活,她的生活,如两条平行线一般,各自前行,似乎没有任何影响。才怪。
生活从不停歇,很快我也高三,然后高考、毕业,紧接着大学入学。新事物如走马灯一样飞转,我这个小城市的学霸,像做贼一样来到了中国最佳大学之一的浙江大学校园。刚进大学,一切都那么新奇,一切又都那么陌生。好在有来自同一所高中的同学和学长学姐,让我在飞速变化的生活中找到了一些不变的东西。
按照惯例,高中的学长学姐请新生吃饭。因为社团面试,我去得晚了一些。人生何处不相逢,刚进房间,我一眼就认出了她。没想到两年之后,我们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再见。她的习惯没有任何变化,白色长裙,米色外套,头发随意地盘绕在脑后,笑眯眯地听别人聊天。我整个晚上都在偷偷观察她,她的话很少,偶尔会说几句,声音甜甜的,有时候多说了几句,脸颊就会微微泛红,像是喝了酒一样。我和学姐就这样认识了。
大一下学期,我选了一门通识课。上课第一天,我就发现学姐也在。她很自然地邀请我坐在她旁边,我本来有点羞涩,但是她前后座都有书本占座,于是我只能有些忐忑又有些欣喜地坐在学姐旁边。这是我第一次和她这么近,近到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。第一节课讲了什么我全没听清,全心全意只顾着偷瞄学姐。此后,我们每节课都坐在一起。
通识课结束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。我和学姐经常约着去操场跑步或者闲逛。有一次,我们坐在操场的角落聊天,聊到学姐想去北京读研,准备去报几个夏令营。大一的我什么也不懂,只是内心有些遗憾,但嘴上还是鼓励她,祝愿她能拿到好的录取通知书。
课程结束后,我很少再见到学姐了。她顺利拿到了北京的录取通知书,如果一切顺利,毕业后就要去北京读研了。我有些淡淡的惆怅,感觉学姐好像一只蝴蝶从我的大学生活中掠过,成了我注定单调的大学生活中的唯一一点色彩。
大二的一个晚上,大概是十月的样子,我突然收到学姐的信息,问我有没有时间出去喝酒,还有其他几个朋友也会一起去。有些意外,但我还是答应了。
很久没见的学姐似乎有些疲惫,眉宇间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。深夜,酒越喝越微醺。突然,朋友提议玩骰子,输的人要玩真心话大冒险。我斜眼看着学姐,发现她的脸已经红透了,但眼神仍然清醒,她注意到我在看她,微笑着点了点头。
由于我比较内向,几轮真心话大冒险都以喝酒代替了。学姐倒是很开放,回答了一些情感问题。我也才知道,原来学姐在高中时也曾暗恋过一个人,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,青春的激情不再,最终无疾而终。
临近结束时,学姐又输了一局,这次她选了大冒险。提出要求的朋友也是我们的高中学姐,平日里气质大方而热辣。她神秘地笑了笑,指着我说:“你亲他一下吧。”我和学姐都愣住了,我刚要开口拒绝,但她却说:“学弟会害羞的。”学姐接过话头:“那正好让他锻炼锻炼。”然后她朝我微笑了一下,“你说是吧?”我支支吾吾,说不出话来。再看着学姐,发现她的脸色已经涨得像苹果一样红透了,圆圆的。但学姐没有再拒绝,思考了一下,似乎下定决心一般,迅速凑过来,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,那嘴唇香香软软的,还有学姐身上甜丝丝的香气,我一时之间有些慌乱起来。
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结束了,等我再次有记忆时,已经是我和学姐一起走在回寝室的路上了。我问她为什么不拒绝,或者用喝酒代替。她低着头没看着我,只是说了一句:“玩玩而已嘛。”我有些生气,我之前从未和女生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。我沉默了,她也没有说话。
第二天,我想约她出来吃饭,早上发了消息,但直到下午才得到回复。她说,她去北京做毕设了,一早的动车。那天晚上,我在启真湖边坐了很久。我想,她应该只是想给我一个难忘的道别吧。她那么优秀,那么吸引人,而我,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弟弟罢了。
没有了学姐的大学生活简直无聊,周围的每个人似乎都很忙碌,而我就有着无法填满的空闲时间。我常常去草地上躺着,任由阳光晒红我的脸,或者听着启真湖的水声,悠闲地翻阅着各种书籍。偶尔也会在微信群中看到学姐发言,聊着她的研究和生活。
快要毕业的时候,学姐回到了她的原学校。我们在东三楼一起拍了一张合影,学姐穿着学士服,笑容可掬,而我则冷漠地站在一旁。时间飞逝,很快我也要开始研究生学习了。没有任何犹豫,我选择了考研的北京学校,并不是因为她,只是因为我想验证高考是否是我人生的巅峰。考研生活非常平淡,唯一的记忆就是学姐来问我毕业后的打算。我说我打算回家工作,这是我预料之中的结果,我觉得考不上研究生。
等了很久,学姐才回复我:“回家挺好的。”幸运的是,最后我还是考上了,但不幸的是和学姐分在不同的学校。当学姐得知我来到北京时,非常兴奋。她临时取消了研究组的会议,来请我吃宵夜。没想到三年过后,我们竟然还能相聚。
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,头发随意地盘在脑后,眼眸闪烁,仿佛在说“好呀好呀,你居然来找我”。过去的三年里,我们的交流寥寥可数。我才知道她原来是直接攻读博士。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喝酒,但我的脑子有些晕乎乎的。已经记不清我们聊了些什么,只记得最后和她坐在路边,看到一对男女骑自行车经过,我说:“真好啊”,她说:“真好啊”。
读研期间的生活平平无奇,她困于论文,而我纠结于课程。我还是会躺在草地上看书,尽管北方的草地在冬天会枯黄。我有时会约她散步,两个人在校园里漫步,直到北风吹得我们两个长长的鼻涕。
疫情到来,我和学姐都被困在家里。那段时间,我们经常聊天,常常聊到深夜一两点,早上七点又起床继续聊。每天早上,我都要先和学姐聊上一个小时,然后再接着上课或开会,然后再翻身回去睡觉。我觉得,我们之间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情愫在慢慢生长。
九月份回到学校后,我还是像以前一样约学姐出来吃饭,在饭后一起在校园外散步。她告诉我,她正在准备申请国外的访问项目,然后还打算申请国外的博士后,如果顺利的话,毕业之后就要去海外了。我沉默了,咽下了准备许久的模糊的话。我知道,自己恐怕无法跟上学姐的脚步了。我也知道她非常优秀,即使在博士阶段,她也是我们院系的焦点,取得了很棒的研究成果,获得了很多著名的奖项。而我,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。和学姐相比,我无疑是平凡之中的平凡。
当我收到了博士转博的确认通知时,也是学姐收到国外访问项目的 offer 的日子。那是一个非常著名的学校和优秀的导师,是我从未想象过的宏伟前程。在学姐出发的前一天,我们在公园周围漫步了一个下午。临近黄昏时分,金黄色的夕阳透过银杏树叶的缝隙洒在学姐的头顶,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晕。我一边应付着和她的对话,一边偷偷地盯着她的脸,希望将这美丽的景色永远刻在脑海中。
当我们分别的那一晚,学姐轻轻地拥抱了我一下,说:“我会经常想念我们一起散步的日子。”
由于学校的封控政策,我没能为学姐送别。学姐登机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,我当时在实验室,没有接到,等我再拨回去的时候,已经关机了。后来我问她打电话是有什么想说的吗,学姐说没有特别的内容。不出意外的,访问结束后,学姐拿到了博后的口头 offer。她国内的导师承诺她可以提前半年毕业,早点开始博后的工作,不过由于各方面考虑,学姐最终还是按时毕业了。
在她跟我讲这些消息的时候,正是我博士阶段最黑暗的时间。研究进展不顺,家里突发变故,再加上日渐严密的封控政策。我整个人都是一种敏感易怒的状态,经常和包括学姐在内的身边人发生争论甚至口角。那段时间,学姐一有时间就给我打电话,帮着我分析研究工作,帮着我处理家庭琐事,甚至在我有退学打算的时候,还帮着我准备给导师的说辞。挣扎是博士的常态,而学姐陪伴了我博士期间挣扎的全部时间。
北京疫情封控最严重的那段时间,我受不了校园里压抑的氛围,再加上也无法开展正常科研,于是申请了出校,在外面租了一个小房子。我记得出校那天,路过宇宙中心五道口,看到大大小小的店铺都是门窗紧闭,路上人车稀疏,入目尽是萧索。学姐一直留在学校忙毕业的事情。我经常和学姐聊天。她说学校里面的气氛紧张极了,她现在每天都睡在办公室,很怕哪一天就限制学生出寝室了;学姐还说食堂也不能堂食了,所以她每天都坐在操场上吃饭;学姐说她很想念高中旁边的米粉,加上酸菜味道好极了,不知道出国之前还有没有机会回家喝粉。
听到这话,我心中一紧,于是找同住的兄弟借了一些厨具,打算给学姐一个惊喜。我尝试了七八种米粉,选择了一种最接近家乡口味的米粉;挑选了最好的牛腰肉,花两个小时熬了一小锅浇头。可惜我找遍了附近的超市和外卖,也没有找到和家里相似的酸菜。无奈之下,只能用常见的东北酸菜替代。在给自己打了一晚上鸡血之后,我一大早,带着自己做好的米粉到了学姐校外。我打电话给学姐的时候,她正在洗漱。我说,来校门口等我吧。她说好的,然后问我什么事。我说没事,就想见见你。我到的时候,学姐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。我一出现,门卫大哥就警惕地盯着我俩,眼光来回打量着。我说,大哥,我不进去,只是给她带个东西。大哥问我带的是什么,是否消毒过。我说家里做的一点营养品,快毕业了,怕她身体累垮了,袋子已经消毒了。大哥很好,看着是用保温袋包着的,就没有打开,只是又给外层擦了消毒液,然后递给了学姐。由于门禁的限制,我们没法说话,于是我让学姐找个地方吃饭去,自己先回家了。
走在路上,接到了学姐的视频电话。学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,弯弯的眼睛仿佛吃了跳跳糖一样颤抖。我问她味道怎么样,学姐说很好吃,和家里的味道很像。
在学姐毕业的时候,我送了她一束花。她的一个同学偷偷指着我问她:“这是你那个意难平吗?”学姐羞红了脸,我装作没听见。
晚上,我和学姐一起散步。她问我毕业后有什么打算。我说还不知道,不过自己的科研工作并不理想,大概率会在国内工作吧。就在这时,我们正好路过一个超市,我和学姐分别买了一根冰棍。我记得很清楚,是香草味的,甜甜的。
走了一会儿,学姐问我,愚不愚知道访问前那天给我打电话是为什么。我说不知道,你不是说没什么特殊的吗?她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说她想问问我的意见,自己到底要不要申请国外的博后。我问她这么好的机会肯定不能放弃,怎么还犹豫。学姐没有回答。
又路过一个超市,我又去买了一个冰棍,还是香草味的,酸酸甜甜的。我送学姐到校门口,本打算等她进去后再离开,她突然回头问我,她要出国做博后吗。我回答说,这么好的机会啊,怎么能不去呢!学姐隔着门禁问我,那博后回来的时候,你还会在这里等我吗?我当时正在啃冰棍,滚烫的血液一下子涌入大脑,整个人愣住了。我呆呆地说,好呀。学姐就进校了。
我往回走了几分钟,突然反应过来,给学姐打了一个电话,告诉她我在门口的一个角落等她。学姐一出现,我就抱住了她。学姐笑了一声,没有反抗。不知过了五秒钟还是五分钟,学姐说,你是不是没擦嘴,我头发黏住了。
那天,我们手拉手,在校外绕了一整晚。世界在快速变化。学姐毕业后没多久就出国了,继续她未完成的工作。随后的疫情、解封,以及生活快速重回正轨。九月份,学姐的工作告一段落了,打算申请回国访问,先去了上海,再回北京。我提前一个小时到高铁站,数着车号等待她的到来。学姐说,已经进站了,但是人太多,要等一会儿才能出来。我让她打开位置共享,看看距离有多远。正当我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,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转角。那个小小的身影拖着大大的行李箱,手里还拿着一沓论文。我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,接过她的行李箱,然后把手上的遗物递给她。学姐问我,等了很久吧。我说没有,刚到。
正值中秋国庆,我向导师申请了回家。学姐和我在同一个城市,但是在不同的区。假期的一个早上,我问学姐要不要去高中转转。她说好呀,可以去那边喝粉。我让她一定要穿白色长裙。早上我提前到了店里,点了两碗米粉,多加酸等了几分钟,学姐也到了。她笑眯眯地问我,为什么一定要穿白裙子啊。我没有回答,我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十一年前,那个同样穿着白色长裙的小女生。我说,这是一个长达十一年的故事,我慢慢给你讲。